美国银行危机当前，鲍威尔在利率决策会议当中的讲话形成市场的焦点，全球投资人都在押注美联储在这次的会议会开始放出降息的信号。然而事与愿违，虽然鲍威尔在会议上的语调明显比上次会议更加鸽派，但当中不缺鹰派的说辞，而全球市场所期待的美联储在今年降息变成天方夜谭。另外，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也出来放声，明确表示不考虑大幅提高存款保险额度和覆盖面，把市场给吓坏。到底这次的利率决策会议有什么重点值得我们关注，而美联储在抗通胀的决心是否在银行危机面前开始出现动摇？

3月22日，美联储如市场预期中加息25基点，把政策利率调高至4.75% – 5.00% 的区间，创下自2007年9月，即金融危机爆发前夕最高的水平，这也是美联储自2022年3月以来连续第9次加息。美联储在这次的决议声明中有许多变更，首先消除俄乌战争所带来的挑战相关的词语，之后表示 “消费者支出和生产温和增长” ， “就业增长在最近几个月回升并以强劲速度运行，失业率保持低位，通胀保持高企” 等，并删除 “通胀有所缓和” 的措辞。这份声明的亮点就是删除过去8次 “委员预计持续加息是适宜的” （ongoing increases will be appropriate），并改为 “预计一些额外的政策紧缩可能是适当的” （some additional policy firming may be appropriate），添加了暂停加息的灵活性。

此外，声明也显示对于抗通胀的态度没有改变，除了描述 “通胀保持高企” 之外，美联储仍然 “坚定地致力于恢复2% 的通胀目标” ，并通过 “足够限制经济增长的货币政策立场” 来实现。此外，美联储对于缩表的进度也是保持不变，维持每个月US$ 60 bil美债和US$ 35 bil按揭贷款支持证券（MBS）到期后不续约的方式进行缩表。声明也有对于近期美国银行业的危机进行描述，表示 “委员会将密切关注未来发布的信息并评估其对货币政策的影响” ，还重申 “若有需要，美联储准备好适当调整政策立场” 。但是，声明也表示现在判断银行压力对于经济放缓的影响有多大还为时太早，这也表示美联储关注物价上涨的压力还是大于银行所造成流动性危机的压力。

在新闻发布会上，有5个重点是大家需要注意的：（一）银行系统的存款流动已经稳定，银行危机可能只会产生适度影响；（二）美联储不会因为区域性银行出现危机而停止缩表，近期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扩大只是暂时的；（三）曾经考虑过暂停加息，但美国的通胀水平依旧太高，劳动力市场过于紧张，而且美联储非常关注的非住房核心服务价格并没有出现放缓的迹象；（四）美国经济仍然有机会实现软着陆，降息不是今年的基本预期，加息决策还是取决于经济指标；（五）信贷条件收紧带来的影响尚未确定，但信贷的紧缩可起到加息并抵抗通胀的效果。

从鲍威尔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其实我们已经能明确看到美联储是不会因为部分区域性银行出现危机而选择不加息或缩表。鲍威尔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如果因为区区几千亿的区域性银行面对流动性风险而降息，通胀所造成的负面效果肯定会大于这几家倒闭的银行。而美联储和财政部在硅谷银行倒闭之后所基础的新工具目的就是为了挽回市场对银行体系的信心，从而让美联储有更多空间去加息。鲍威尔也在发布会上强调硅谷银行破产是一个例外，美国银行体系不存在广泛的弱点。

就在鲍威尔新闻发布会进行的同时，耶伦也正在出席参议院的听证会。耶伦当时表示现在还不是判断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保险额度上限是否合适的时机，这和鲍威尔在发布会上说明 “美联储有工具来保护储户的存款“ 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耶伦的发言确实打了市场一记耳光，也导致美股在收盘时由涨转跌。然而，我对于耶伦的讲话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扩大存款保险额度或担保会造成道德风险的无法无天，对人民的利益构成极大的威胁。

试想如果政府完全担保储户的存款，储户就根本不需要考虑银行的风险和品质，只需要把钱放进存款率最高的银行即可。因为即使银行因为过度杠杆或者管理不当而倒闭，这对于储户而言完全没有风险，因为存款是政府全额担保的，造成银行体系的扭曲。如果美国政府不全额担保存款，那存款就会从小型银行流向大型银行，正如现在美国银行所面对的窘境。这会加速小型银行的灭亡，而我也预计未来还是会有更多中小型银行因账面亏损而面对临流动性的问题，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在鲍威尔的新闻发布会和耶伦的听证会结束之后，市场对于美联储的降息预期丝毫没有改变。根据利率观察工具FedWatch的统计显示，目前市场认为美联储在5月有67.5% 的可能性会维持利率不变，这个概率在会议之前仅有35.9%。另外，市场认为美联储再加息25基点的可能性已经从会议前的59.8% 下跌至目前的32.5%，这也表示美联储的加息周期已经来到尾声。同时，市场坚定认为美联储的政策利率再12月的会议之后有超过80% 的概率会落在3.75% – 4.50% 的区间，这也表示市场正在预期美联储在利率来到5.00% 的顶峰之后，平均还有75基点的降息空间，这与鲍威尔在新闻发布会所传达的 “美联储在今年不会降息” 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也不是首次市场和美联储的预期出现这么大的落差，早在今年初股市大涨的原因就是因为市场错误预期美联储在今年会降息，而在强劲的劳动力数据公布之后，投资人才开始回归现实。

从美联储公布的利率点阵图观察，官员们对于2023年利率的中位数预期依旧是在5.1%，与去年12月的预期持平，同时对2024年末的利率与其从4.1% 调高至4.3%，而对2025年末和长期利率的预期分别维持在3.1% 以及2.5% 不变。另外，在18位官员当中有10位表示支持5.1% 的利率预测，更有7位官员认为利率应该超过5.1%，而仅有1位官员认为利率会停留在目前的水平。至于2024和2025年对利率的预期，我认为并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主要是宏观环境变化莫测，官员都是采取 “见步行步” 的策略。然而，从官员对今年的利率水平预测，美联储抗通胀的决心并没有出现任何动摇，利率必须维持在高水平更长更久的时间才能达到经济降温的效果。

如今我还是保持我过去的看法，美国的通胀非常顽固，除非美国的银行体系出现次贷危机规模的炸弹，否则美联储是不会轻易投降停止加息甚至降息。美国通胀居高不下除了是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改变引发工资上涨，进而推高物价之外，疫情爆发之后美国人的实质可支配收入（real disposable personal income）大涨，所居住的房地产和股票都在增值，而每个月的月供却保持不变，财富效应的增加让美国人大力消费，物价也因而上涨。相反的，银行从美国人身上收取的利息因为长期固定贷款而保持不变，但因为利率倒挂造成资金成本快速上升，直接导致银行的利差大幅收敛，这还不计资产端因为利率上涨而造成债券巨大的未实现亏损。只能说这轮美国人实实在在割了银行的羊毛。

我认为这次的银行危机不能和2008年的次贷危机相提并论。虽然更多中小型银行陆续暴雷是必然发生，但这些银行对美国实体经济的影响是远小于2008年。次贷危机爆发是因为房地产价格泡沫破裂导致美国人的资产迅速崩溃，杠杆严重受创，从而引发后续更多的连锁反应。但这次美国人的资产不仅没有变坏，反而变好，美国人的资产因为疫情之后而上了更高的层次。和2008年相比，当时风暴的核心是美国大型银行倒闭破产，而这次的问题仅限于区域性银行，后者占银行体系的负债并不高。

这次的危机是信心游戏（confident game），短期之内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会增加。只要鲍威尔还在，它就会稳住市场对于银行体系的信心，好让美联储更有底气去加息。